一、绿水经济的定义

　　发展绿水经济，首先应明确“绿水经济”这一概念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。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，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。从生产力范畴来说，凡是直接或者间接利用“绿水”来引导资源发挥作用，推动生产力发展的经济形态都可以纳入绿水经济范畴。这里的“绿水”是保护和改善生态环境形成的优质水体，含有优质水资源、水环境、水生态各种功能以及优质的水量、水质、水温、水域、水能各种属性。绿水经济的实质是“绿水产业化”+“产业绿水化”。发展绿水经济的目的有两个层次，基本目的一方面是促进保护和改善后的水资源、水环境和水生态价值实现，另一方面是通过高质量发展推进更高水平的水资源、水环境和水生态保护；最终目的是以人水和谐推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。

　　发展绿水经济，即绿水产业化加上产业绿水化。首先，将绿水生产力通过绿水产业实现其生态产品价值。在保护和改善水生态环境后，形成了“绿水”，就形成绿水生产力。要将绿水生产力变成绿水经济，需要将绿水进行产业化。一些依水而兴的新业态就是绿水产业。这些产业对水的利用，与传统产业大量取水、大量耗水不同，其不直接取用水，而是依靠水域优质的水体要素、良好的生态要素、适宜的水温要素、独特的生境要素等产生新的业态或者颠覆传统产业发展道路，这种绿水产业化可被称为“绿水经济”。其次，产业绿水化就是通过高水平保护和高质量发展，将传统产业的用水方式和排水模式进行技术改造，改变传统产业灰水化的发展路径，通过水利新质生产力引领，提高水资源利用效率，推进污水零排放，大幅度降低产业对水资源、水环境和水生态的影响，实现产业与“绿水”的融合。

　　二、国外绿水经济发展模式

　　1. 绿水+高端农业

　　高端葡萄酒是法国朗德森林地区“绿水+高端农业”的代表产品。朗德森林位于法国西部，是欧洲最大的人工森林，占地超过5400平方英里（约为13986平方公里）。朗德森林的形成使得其内部的锡龙河和加龙河水质较好，并且形成了独特的水温条件。每年秋季，两条河流交汇之处形成独特的微气候，清晨薄雾聚集在葡萄园上方，为贵腐菌的生长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，使得波尔多南部的苏玳成为优质贵腐甜酒独特产区。在苏玳，滴金酒庄出产的贵腐甜酒极其名贵，被称为“液体黄金”。2011年，一瓶1811年产滴金以7.5万英镑的高价被拍卖。除此之外，产区内的拉菲莱斯古堡酒庄、旭金堡酒庄等名庄酿制的贵腐甜酒同样品质不俗，这都得益于优质的水和独特的水温条件。

　　除了优质酒业之外，高端鱼子酱也是法国朗德森林地区优势的“绿水+高端农业”产品。出产其中的PERLITA是非常高端的鱼子酱品牌，也是法国第一个完整鱼子酱产业链品牌。该品牌的鱼子酱生产涵盖从育苗繁育到品牌包装各个环节，使得每个产业都能溯源。该品牌鱼子酱每个生产环节都非常严苛，特别是生产鱼子酱的西伯利亚鲟鱼，在产卵过程中对水质比较敏感。PERLITA生产鱼子酱所在的加龙河水质较好，适合模拟鲟鱼“洄游”产卵的自然环境。此外，PERLITA注重环境保护，承诺养殖排水水质优于河水水质。相关化妆品企业还将鱼子酱作为发膜、面膜生产的重要原料，进一步延伸了产业链。目前，朗德森林地区已成为绿水+高端农业的典型代表。

　　2. 绿水+新型工业

　　国外“绿水+新型工业”主要有以下几种模式：一是以水温优势打造液冷数据中心。根据统计显示，给数据中心降温所采用的风冷技术每年用电量约占全球总用电量的2%，消耗大量能源，不但不利于改善气候变化，而且易造成安全事故。2014年，微软考虑到越来越多的人口朝着滨海地区集聚，大量数据由滨海地区生产，也大部分为滨海地区人口所利用，由此启动Natrick项目。该项目在距城市不远处的海洋中建造数据中心，利用海洋的自然冷却能力为数据中心降温，并且数据存储所用的能源来自海上风电设施。该项目的实施过程表明，液冷技术不仅能够降低能源成本，而且具有显著的减碳效应。二是新质生产力发展对水既有量的需求，更有质的需求。在芯片制造过程中，清洗、蚀刻、镀膜、检测等环节都需要大量的超纯水。一般来说，8英寸晶圆厂每天用水量在0.6万吨以上，12英寸晶圆厂每天需要1.2万吨以上。其取水量基本等同于一个中等规模化工厂，但是产值规模远远超过化工厂。限于高品质水源紧张，这些新质生产力产业企业会建设超纯水设备生产超级纯净水，带动超级纯水制备技术和产业发展。

　　3. 绿水+旅游

　　日本箱根的温泉久负盛名。箱根温泉小镇位于神奈川县西南部，距离东京约90公里，是距离东京最近的温泉度假地，有“东京后花园”之称。从历史发展上看，箱根温泉度假区起源于15世纪中期，箱根温泉小镇于1889年成型，1956年正式确立边界，整体开发于1984年。箱根温泉小镇建有日本最早的西式宾馆，成为外国人在日本的避暑胜地，日本的政界和商界人群也多选择这里避暑、休闲。近年来，箱根依托其温泉、打造景观、富士山景等旅游资源，吸引大量游客前往。依托东京经济辐射圈的庞大市场，外国游客和周边城市居民旅游数量都在不断上升，年接待游客超过2000万人，成为名副其实的日本第一温泉乡。独具禀赋的自然旅游资源和交通条件，使得箱根的竞争优势更明显。

　　温泉是箱根旅游业最大的资源。箱根温泉泉质多达20种，有碱性单纯温泉、食盐温泉（钠·氯化物温泉）、石膏温泉（钙·硫酸温泉）等。依托其资源优势，箱根以温泉和休闲度假作为核心产品，辅助观光、疗养产品，并且配套体育、娱乐设施，形成了集自然、文化、运动等于一体的多元化产品体系。其中，温泉观光活动有火山遗迹大涌谷、温泉公园、温泉博物馆；温泉疗养有箱根原别墅、温泉旅馆、疗养宿舍、浴场多种业态；自然景观有芦湖、富士山、飞龙瀑布等景点；文化方面有箱根佛群、箱根神社、早云寺、美术馆、博物馆等独具特色的游览场所。另有高尔夫球场、游泳池（夏季开放）、网球场等娱乐休闲设施，为都市人群提供休闲放松的场地。接待能力方面，2017年接待游客2152万人，其中过夜客为469.4万人，来自东京地区的游客约占66%。

　　4. 绿水+健康

　　依云镇位于法国东部，靠近阿尔卑斯山，面向日内瓦湖，拥有独一无二的地形和风景。该小镇集聚康养、休闲、度假以及商务会议等多重功能，是欧洲著名养生胜地之一。最早在1824年，此地就设立了第一家温泉医疗设施。1902年，一家以依云命名的水疗中心开始营业，并于1984年提升为水平衡疗养中心。水疗服务每日费用为57欧元，完整的治疗周期需要维持3周时间。该服务中使用的所有水都来自依云，包括所有必需的护肤品，例如保湿喷雾，都采用依云水制成。

　　依云镇因其独有的“依云矿泉水”而闻名。在拉丁语中，“Evian”意味着“水”。整座小镇的文化及活动密切依赖于水资源。阿尔卑斯山的雄伟景色不只是依云水的发源地，同时在经过山脉深处时，山上的积雪融化和雨水通过长达15年的天然净化流程及作用，最后形成依云水。该小镇的水处理厂直接从发源地提取水，不经过任何处理直接进行瓶装销售。依云矿泉水的年产量达到了15亿升，其中40%供应给法国市场，60%销售到国际市场。依云水凭借其高端品牌形象成功占领了市场，在全球矿泉水市场中拥有10.8%的市场份额，其制造厂平均每月能够制造大约4000万瓶矿泉水。

　　依云矿泉水对当地经济的推动作用非常明显。该镇大约70%的经济收入来自矿泉水相关的行业，比如水处理设施、温泉疗养所和赌场等，而且3/4的本地居民在水厂工作。依云镇格外重视结合温泉疗养与医疗，其温泉疗养中心提供众多物理疗法服务。通过有效利用自然和特色资源，依云镇发展出完整的产业链循环体系，从最初的疗养胜地逐步演变成以水疗为主题的养生度假地，并最终成为集旅游、休闲、商务会议等多功能于一体的综合性康养度假区。

　　三、国外绿水经济发展主要经验

　　1. 多维度挖掘绿水经济价值

　　国外绿水经济发展经验表明，绿水经济不仅仅关注于水资源量的价值。水资源具有水量、水质、水域、水生、水温、水能等维度，其每个维度都具有经济价值、生态价值、社会价值。从国外绿水经济发展的实践来看，水资源更具经济价值和生态价值。相对于传统水资源需求产业，绿水经济对经济贡献更大，对水资源的消耗更小，对环境影响更小，对社会、生态环境的贡献更大。以国内瓶装水市场为例，市场售价依云水每330毫升约4元，合1.2万元/立方米；而作为化妆水的依云喷雾，每350毫升约69元，合20.7万元/立方米，远远大于自来水水价。可以看出，优良水质属性的水，市场溢价高，可以从多个角度来挖掘水的经济价值。

　　2. 多角度推进绿水生态价值转化

　　国外实践表明，绿水的生态价值向经济价值的转化需要从多个角度加快推进。一是从健康的角度推进绿水的生态价值转化。依云小镇紧紧抓住人们对健康的高水平需求，将本地水打造成健康的代表，开发了一系列康养产品和服务，大大推进了绿水生态价值的转化。二是从景观休闲的角度推进绿水的生态价值转化。箱根紧紧抓住东京都市圈人群对美景休闲的需求，从美景休闲的角度推进绿水生态价值的转化。三是从新型工业化的角度推进绿水生态价值转化。新型工业化对水的要求很高，这些既包括对天然水质的要求，也包括对工艺水质的要求。其中天然水质是工艺水质的前提。在国内，浙江绍兴市正在建设的镜岭水库就是对标优质新型工业基地，重点支撑集成电路、医药制造等产业的高品质水资源需求。四是从高端农业的角度推进绿水生态价值转化。从国外发展趋势来看，消费已成为发达国家经济发展的主要动力，人们对食材品质的要求越来越高。随着农业、食品科技的发展，其对优质水源的需求越来越多，“绿水+高端农业”将成为促进绿水生态价值转化的重要方式。

　　3. 多要素助力绿水经济强链延链

　　国外实践经验表明，绿水必须与其他要素相结合才能打造出具有竞争力的绿水经济链。一是绿水与资本要素结合。“绿水+健康”“绿水+旅游”“绿水+新型工业”“绿水+高端农业”等模式，前期投入巨大。单纯依靠绿水所在地自主开发，难度极大，必须有大量的外部资本投入，按照项目的角度进行前期保护、前期论证、前期投入等，保障项目顺利实施。二是绿水与高级人才要素结合。绿水经济多是高端产业，经济附加值高，有些产业对技术要求极高甚至苛刻，必须由专业的人才运营。因此，高级人才是绿水经济关键生产要素。三是绿水与科技相结合。绿水经济生产所获得的附加值不是单纯要素量的投入，更多的是科技要素作为强力支撑，有利于促进新质生产力发展。

　　四、相关建议

　　进入新发展阶段，我国水产业出现新业态，形成了一批附加值高、生态影响小、投入形式多样的绿水经济，有些绿水经济正在形成水利新质生产力，这对相关管理提出挑战，对此提出以下建议：

　　一是加快水利供给侧结构性改革。我国用水形势发生了深刻变化，要把原来注重水资源量的供给，逐渐转变为注重水量、水质、水生、水域、水温等多种形态、高品质的供给，为绿水经济新业态的健康发展提供供给侧支撑。

　　二是以科技创新引领绿水经济发展。科技赋能绿水经济，拓展绿水经济内涵，提升绿水经济竞争力，将水资源多重属性与颠覆性技术和前沿技术深度结合，催生绿水新产业、新模式和新动能，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。

　　三是加快融入扩大国内需求战略。以绿水经济充分发展，激发绿水消费潜能，扩大有益绿水消费投资，形成绿水消费和绿水投资相互促进的良性循环。将绿水经济与数字消费、健康消费深度结合，积极打造绿水消费中的文娱旅游、体育赛事，形成新型绿水经济的消费爆点。

　　四是以建设美丽中国先行区为契机，打造绿水经济高地。深度融合绿水经济中的生态环境要素和文化旅游要素，以绿水经济为突破口完善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，加快推进生态环境价值转化。在国家层面加快形成美丽中国先行区规划，并将先行区中绿水经济纳入美丽中国建设考核的重要指标。 

 

　　

　　来源：中国水利，2024.10       作者：王喜峰 郦建强 徐翔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