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班牙国王费利佩六世携王后、首相桑切斯、巴伦西亚自治区主席访问灾区时，遭遇大群愤怒的灾民包围抗议，民众们高喊“杀人犯、耻辱”等口号，其间对国王及随行人员多有推搡、拉扯，并投掷烂泥块。

　　

　　讽刺的是：就在洪灾之前几个月，2024年夏季的西班牙遍地干旱，河溪断流、湖泊见底。不下雨，民众饮水都成了大问题；一下雨，立马闹洪灾。这个人均收入约3.3万美元的发达国家，在水旱灾害袭来之后却似乎成了一个典型的第三世界国家。

　　

　　在自然条件方面，西班牙属于缺水地区：其地表水资源约1095亿立方米，地下水资源299亿立方米，人均水资源约2400立方米，仅为世界人均水平33%，排全球第93位。经过千百年的生存斗争，西班牙人找到了自己的应对之策：修筑大量水利工程，调剂降水丰欠不均问题。降水太多，就用水库蓄洪；遇到旱季，水库就放水、调济下游缺水区。

　　

　　西班牙，曾以1200多座水库成为欧洲乃至全球范围的水资源调控、改造、利用、防范水旱灾害之典范。这不但解决了缺水难题，更将西班牙建设成全球著名旅游胜地、高收入地区，去那里旅行过的，无不盛赞那火热的拉丁风情、旖旎的地中海-伊比利亚盛景。

　　

　　但近些年，西班牙却一直在做“进步”“环保”之事：拆水坝，目的是为了按照一些“生态友好”专家们的理念，让河流“自由流淌”，以实现“恢复河流生态系统并增强生物多样性”那种“诗与远方”的浪漫梦想。

　　

　　并非西班牙一国在搞这类“梦想生态天堂”工程，整个欧洲都在大拆特拆既有的水利工程。但西班牙的拆除效率太高了，一国就拆除了108座水坝，几乎占欧洲同时期拆除的239座水坝半数。

　　

　　原本，这些“违背自然与美感”的水坝可调节河流流量、减少洪涝危害、为民众供应用水、为农业提供灌溉。拆掉它们以后，江河似乎“回归自然状态”了，但人类社会能回到自然状态吗？事实上根本不可能，因为既无法关闭流域内所有工业，也无法停止河流沿岸的居民区用水。工业社会之前的“自然状态”是：不下雨，就闹旱灾；下一场雨，西班牙几乎一半领土被洪水淹没。

　　

　　西班牙的Yeclade Yeltes水坝，半个多世纪以来为周边地区提供饮用水，为流域的工、农、商业发展提供基础水源供应。2018年大坝被拆除，是迄今为止欧盟最大的水坝拆除工程，“生态学家”们盛赞该拆除项目“是为欧洲大陆河流恢复之努力的里程碑”。

　　

　　“生态学家”们支持政府拆除了人们赖以生存的水坝，那么当地人喝什么呢？“专家”们的方案是：海水净化。自本世纪初以来，在布鲁塞尔发布《欧盟水框架指令》（Water Framework Directive ，亦称“欧盟水法”)以来，欧盟国家就致力于“堂诘诃德”式臆想中的骑士圣战：让江河的淡水“自然”流入大海，然后再耗费巨大能源淡化海水。

　　

　　西班牙已拥有950座海水淡化厂，每天生产200万立方米淡水，供应1000万人口。其海水淡化规模，在沙特阿拉伯、阿联酋、美国之后，位列全球第四。西班牙社会党声称：海水淡化将终结西班牙几乎连年的争斗，杜绝水库干涸的现象。

　　

　　综合水源、能源、运输、劳动力成本等因素，西班牙的淡化水价格在每吨0.6-1欧元之间（约合4.6-7.7元人民币）。而从附近的Llobregat河抽水再净化到直饮程度，只需0.2欧元/立方米。

　　

　　昂贵的成本，限制了民众消费。巴塞罗那市政府出台了迄今为止最严厉的罚款措施：灌溉花园，罚款30欧元；注满面积超过300平方米的游泳池，罚款3000欧元；城市喷泉停止运营；海滩的淋浴间也关闭了……这些措施，重创了西班牙曾经引以为傲的旅游业。为弥补财政不足，政府只好加税，各行各业叫苦不迭、商业不振、资本外流。

　　

　　经济不振，也影响到海水淡化产业。譬如托雷维耶哈海水淡化厂（Torrevieja Desalination Plant）是马德里最大的海水淡化厂之一，因效益不佳已闲置6年。其他一些已经建成或尚在建设中的工厂也被废弃，这些半途而废的海水淡化项目，每年给西班牙造成7亿欧元财政赤字。而那些仍在运行中的海水淡化工厂，多干多亏、少干少亏，实际产出还不足预期产能的20%。

　　

　　“西班牙水技术处理协会”表示：海水淡化需要大量能源（国际上最先进科技，净化1立方米海水需耗电2.5千瓦时），这增加了耗能、污染、温室气体排放，每条海水淡化生产线每年产生上百吨二氧化碳。每生产0.45升淡水，就会产生0.55升的高盐度废水，使排水口附近的海水盐度异常，损害海洋生态环境，导致很多海洋生物死亡。

　　

　　即便如此，欧洲大坝拆除协会（Dam Removal Europe，DRE）发布报告称：在过去20-25年里，法国、瑞典、芬兰、西班牙、英国的河流，至少有5000座水坝、堰洲、涵洞被拆除。2022年，欧洲大坝拆除数量猛增，至少拆除了325座拦河建筑物，比2021年增加了36％，拆坝数量再破历史纪录。

　　

　　尽管其他领域的专家表示：所谓“河流修复项目”会产生负面影响，拆除现有河流屏障，可能会引起已经沉固多年的有毒沉积物向下游流动；影响下游建筑物和桥梁；同时会引发入侵物种传播，譬如北美小龙虾或亚洲麦穗鱼。

　　

　　但拆坝专家们不为所动，意大利“普拉市欧洲委员会联合研究中心”（JRC）水生生态学家Wouter van de Bund表示：到目前为止，只有大约一半的河流符合欧盟的环境目标。“有关部门”和专家们还要继续拆下去，法国科学家计划拆除诺曼底地区Seclune山谷里，比西班牙Yecla de Yeltes水坝更大的2座水电站，一座35米高，另一座15米高。他们甚至还想拆除西班牙梅里达市附近、历史悠久、古罗马时代建造的22米高的Prosperina大坝，幸好被文物保护部门暂时阻止。

　　

　　并非欧洲所有地区都“崽卖爷田心不疼”，巴尔干半岛各地还有几个国家尚未加入“欧盟”，由于其经济发展较落后、且缺乏能源，经不起这么折腾，所以，仍有2800座水电站存在、在建、规划中。Van de Bund指出：这是对欧洲大陆许多未被开发的河流的威胁。看来，这些“生态友好”专家们，不把巴尔干半岛也折腾得如同西班牙半岛那样，是不会轻易停手的。

　　

　　来源：南方周末    作者：美逸君